人在熟悉的道路上行走了許久之后，總會萌生一種想要換一條路走走的想法，探索一下其他道路上的風景。前幾天，在返回家鄉上虞的路上，我突然心念一動，打算順道探訪曾經待過的一個小鎮——濮院。然而遺憾的是，已經錯過了下高速的路口，只能暫時忍住這個念頭，期待著第二天返回上海的時候再來實現。盡管車子正朝著相反的方向行駛，但這份沖動卻越來越強烈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匆匆起床處理了一些事務后便出發了。從G15王店東出口駛出高速公路，不過半小時就到達了濮院鎮，時間大約是上午九點四十九分。

直到汽車拐入永樂路時，我才略微找回了一絲往日的感覺。這感覺不同于過去的印象，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：路上的人不再是昔日的面孔，街邊的店鋪也換成了新的招牌；甚至有些地方被拆除后空置下來，車輛卻隨意地停滿了街道兩側，給人一種混亂而壓抑的感受。

由于急于返回上海以應對即將到來的臺風，我僅在永樂路走了一段便轉到了新南路上。這條新南路曾留下過我的足跡和回憶——那是19歲那年，陪同母親向一個無賴且不講理的羊毛衫商討債所走過的地方，現在想起不禁讓人唏噓不已。

如今的新南路上，依舊散落著各式毛料布匹以及配件。仔細一看，工藝似乎并沒有太多進步，甚至有些廉價的感覺。街邊忙碌的身影依舊是年輕的女子和年邁的婦人，她們正在重復九十年代的手工活計。

經過七拐八彎后，我迷失了方向，只好向一位同齡、騎著電瓶車且顯然在工地工作的男子求助。聽他開口說話就知道是本地口音，親切又熟悉。當年我的當地話講得也很地道，幾乎讓人難以分辨我是外來者。

新南路上排列著的四到五層高的樓房，正是九十年代那些靠羊毛衫產業發家致富的人們建造起來的豪宅，引人羨慕。然而這里依然維持著過去的商業業態，整體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，甚至少了往日的熱鬧與煙火氣。

濮院鎮位于杭嘉湖平原上，1993年父母在此開設了一間小店鋪售賣制作服裝所需的布料。后來隨著小鎮發展成為羊毛衫產業的中心地帶，他們轉而經營起羽紗批發業務。那一年我因健康問題輟學來到這里休養，并偶爾幫忙進貨——那時應該是19歲。

永樂路是一條南北向的道路，北端連接著320國道，記憶中全長不到一公里。越往里走就越難辨認出當年的模樣，許多舊店鋪已被拆除，據說是為了開發古鎮而進行的改造工作；抬眼望去，幾座仿古建筑的檐角在施工圍擋內矗立，仿佛訴說著有始無終的無奈。

濮院鎮居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羊毛衫產業。永樂路一側聚集了羊毛衫批發市場和各種配套服務設施，如小吃店、小飯館、服裝店、電影院等；另一側則分布著更多餐館、旅館及商業場所。我記得有一家名為萬興的旅館，這次重訪時居然還能看到它的身影，這讓我感到一絲欣慰。

九三至四年的永樂路繁華程度絲毫不亞于《繁花》中描述的黃河路。白日里不到一千米的路上人流如織、南腔北調不絕于耳；人力車和五菱小貨車滿載著羊毛衫及其原料穿梭其間，最搶眼的是“風速”踏板摩托車，在人群中蛇形穿行，猶如醉酒般搖晃；而兩塊錢的腳踏三輪車從頭到尾一路鳴響喇叭，盡管路上摩肩接踵卻能讓人感受到飛馳般的速度——因為拉貨人和乘客都急于搶奪新上市的熱門款式，從市場運送到旅館間的利潤可達五十元以上。時間就是金錢，這句話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詮釋。

(責任編輯：佚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