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窗外的春雨輕敲著玻璃窗，帶來初春的氣息時，在屋內的我正享受著煮茶的樂趣。用老鑄鐵壺煮沸的熱水，如同春天溪流破冰般歡快涌動，每當壺嘴吐出第一縷清新的蒸汽，便讓我想起《浮生六記》中蕓娘以荷花窨茶的故事，仿佛萬物都等待著一個美好的時刻。

茶湯在柴燒杯里凝結成琥珀色的液體，老白茶和三年陳皮散發出來的藥香與金貴氣息交織在一起，在空氣中緩緩飄散。手指輕輕掠過書頁上的墨跡時，發現蘇東坡“且將新火試新茶”的詩句躍然紙上。八百年前那位煮雪烹茶、在雪堂中靜坐的詩人，是否也曾被這溫潤如玉般的蒸汽所打動？當茶杯輕觸唇邊的那一刻，才真正理解了古人所說的“吃茶去”，原來品茗可以讓人忘卻煩惱。

書中夾著去年收集到的一片銀杏葉，金黃色的脈絡仿佛記錄著某個深秋的記憶。老座鐘的擺錘輕輕搖動，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；紫砂壺身上漸漸顯現出歲月沉淀下來的包漿紋理。翻頁的聲音與檐角滴落的雨聲合奏出一首美妙樂章，在這一刻分不清是文字在茶湯中舒展還是香氣隨著句讀飄散。《菜根譚》中的“閑時吃緊，忙里偷閑”這句話，只有在此刻才能真正品嘗到其中的韻味。

當第十泡茶水漸漸冷卻成月光般清冷的顏色時，窗外暮色已沿著紫藤蔓延至窗欞之上。茶渣在素胚碗底鋪成了水墨般的山巒景色，仿佛王維在輞川別業中觀云起時所描繪的畫卷。此時方覺所謂修身養性，無非是學會與自然萬物同步呼吸——看著茶葉在沸水中三次浮沉便懂得了人生的起伏，翻閱一冊書籍穿越千年仍能感受到墨香的存在，則知曉時間并非單向流逝。

茶涼了再續上便是，等到滿城燈火映照進杯盞之時，或許可以窺見陸羽《茶經》里“精行儉德”的真諦：慢并不是為了抵抗時光的匆匆流逝，而是為了讓心靈與草木共修。在這靜謐的夜晚，泡一壺月光佐以清茗，在杯底慢慢綻放出蓮花般的寧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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